心仔(四) - 雖別離，但我沒有忘記

其實是有的
離開了醫院數年之後的一天
我突然想起他來
忘記了為什麼會想起
就是沒頭沒腦的問了媽媽一句：「媽，妳記得心仔嗎？」
媽回答說：「怎麼會不記得，他去年過世了。」
媽媽口氣淡然，我卻覺得很「震憾」- 震驚及遺憾 . . .
原來
身邊人的死亡就曾經在自己不遠處
並不是我們年少時想得那麼遙不可及

出院的那一天
媽媽辦好手續之後
就來幫我把東西收好
只把衣服帶走
玩具什麼的
全都留下來送給不同的院童

我看著心仔對於我的離開
差不多是沒有半點離愁別緒
只對我說再見之後
就又跑去跟其他人玩了
反而是我
感覺很奇怪

對於可以離開醫院回家
我當然是開心不已
可是我也有捨不得的感覺
畢竟住在這裡的大家
朝夕相對
有沒有再碰面的一天
對於還是小孩子的我們
實在沒有多想
可是我看見心仔對我看似沒有半點不捨
我是沒有半點頭緒

也因此
我沒有跟他正式的道別
沒有說什麼我會回去探望他之類的說話
就跟著媽媽離開了

再想起他的那一天
我突然為他在我出院那天的不緊張
完全地清楚了解了

對於沒有離開過醫院半步的他
對於我們這些終會離去的病人
他已司空見慣
也許從他懂事的那天開始
他曾經有試過傷心
傷心地看著別的小孩離開
傷心地看著離開的我們從沒再聯絡他
傷心地看著不同小孩的父母在醫院來來去去
傷心地看著沒法離開的自己 . . .

我問媽媽
她是怎麼知道心仔已過身了
她說是從報紙上看到的
我還以為媽媽還有跟他聯絡
媽說：「其實他能活到那時，已經算是奇蹟了。當年的醫生，都估計他不可能活超過一歲。豈知他卻能活到7、8歲，那已經很不錯了。而且他心臟長在身體外，生理上根本跟不上身體機能的增長速度，免疫力也很差，所以反而是他能夠長大到能走能跳、能說能寫，讓大家都很吃驚呢！」

是的
他活下來真是一個奇蹟
他能夠學懂走路
是我到現在為止一個很大的疑惑
我想
當時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氣
經過了多少次的危險
他身邊幫他學懂走路的人
又花了多大的心思及幫助
來讓他做到我們每個人成長的其中一個必經階段？

每每想到他
我就對自己面對的困境沒那麼難過
相對於他
我這個活得健康正常的人
還有什麼還需要去害怕呢？

(完)